论恶人遭殃

论恶人遭殃（20230821）

【某甲】《论因果与平等》（https://www.zhengxinfofa.org/9541.html）中，您说不应急望恶人遭殃，我有一个疑问。“望恶人遭殃”，可能是出于恶心，可能是因有积怨，其中可能后者居多，如常见有说“某某恶霸被除，大快人心”等等。还有一种情况是，希望恶人遭殃，则恶人不能再为非作歹，否则其“存在”一天，祸害便多一天，让其周遭的环境不得安宁，如同村中有虎出没，百姓始终人心惶惶。您怎么看？

【贤佳】“某某恶霸被除，大快人心”，这非善心。如《论语》说：“孟氏使阳肤为士师，问与曾子，曾子曰：‘上失其道，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，则哀矜而勿喜。’”

“希望恶人遭殃，则恶人不能再为非作歹”，这是世俗善恶夹杂心，违背四无量心（慈、悲、喜、舍）。可希望乃至随缘随力促使恶人不再为非作歹，但不必局执于恶人遭殃的方式。如果执取希望恶人遭殃，可能常起害心，自损福德，更没有能力救治恶人，且多不如愿，自心多生苦恼不安，是不明智。

宜应悲悯恶人及受恶人损害者，随缘随力促进适当惩治、救助。如果行为上无缘无力，也可念佛回向，可起救治的增上缘作用。

【某甲】您说“宜应悲悯恶人……随缘随力促进适当惩治”，如我希望恶人“遭殃”，某种意义上也是希望其得到惩治（此外也确实有其他心理，例如希望其伤病等，因为伤病便无力作恶了，而且我觉得病苦也能启发其省思）。可能不同的人对“遭殃”的定义不一样，如恶人自己可能就会认为受到正规惩治是遭殃。

【贤佳】可以希望恶人得到教育性的惩治，更宜希望恶人未得惩治而有特别机缘醒悟而改过，不宜希望恶人得到惩罚性的惩治，更不宜粗泛希望恶人遭殃，否则偏重于乐祸庆快心，而非悲悯饶益心。“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惟精惟一，允执厥中。”（《尚书·大禹谟》）

【某甲】恶人如果不受惩治就醒悟了，就“没事”了，那么那些先前被恶人害的人不就“白白”被害了吗？难道这些受害人是“活该”吗？

【贤佳】这是报复心理，不是救治心理，并非善心。“先前被恶人害的人不就‘白白’被害了吗”，如果真信三世因果，就不会这样看待。报复了恶人，自己得些心理痛快而已，福德没有增长，只是成就了自己的罪业，不仅先前被害受苦，以后也会受自己报复心的罪业苦报，属于苦上加苦，不是更亏吗？

有慈悲心，才易正信因果。缺乏慈悲心，则易忽视因果或扭曲因果。正信因果也易增长慈悲心，相辅相成，成就大道。

如《菩提达摩大师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观》说：“夫入道多途，要而言之，不出二种：一是理入，二是行入。理入者，谓藉教悟宗，深信含生同一真性，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，若也舍妄归真，凝住壁观，无自无他，凡圣等一，坚住不移，更不随文教，此即与理冥符，无有分别，寂然无为，名之理入。行入谓四行，其余诸行悉入此中，何等四耶？一、报冤行，二、随缘行，三、无所求行，四、称法行。云何报冤行？谓修道行人若受苦时，当自念言：‘我往昔无数劫中，弃本从末，流浪诸有，多起冤憎，违害无限，今虽无犯，是我宿殃恶业果熟，非天、非人所能见与。’甘心甘受，都无冤诉。经云：‘逢苦不忧，何以故？识达故。’此心生时与理相应，体冤进道，故说言‘报冤行’。”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X63/X63n1217_001.xml#pX63p0001a2001）

《（瑜伽）菩萨戒本》说：“若菩萨，骂者报骂，瞋者报瞋，打者报打，毁者报毁，是名为犯众多犯，是犯染污起。……若菩萨，于他起嫌恨心，执持不舍，是名为犯众多犯，是犯染污起。”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T24/T24n1500_001.xml#pT24p1108b1501）

《梵网经合注》（〔明〕蕅益大师）说：“〖戒本〗若佛子，不得以瞋报瞋、以打报打。若杀父母、兄弟、六亲，不得加报。若国主为他人杀者，亦不得加报。杀生报生，不顺孝道。尚不蓄奴婢打拍骂辱，日日起三业、口罪无量，况故作七逆之罪，而出家菩萨无慈心报仇，乃至六亲中故报者，犯轻垢罪。

“〖注〗不顺孝道者，被他杀害，必有夙因，快意报仇，重增未来怨结，非所以爱死者也。尚不蓄奴婢者，举轻况重。然出家人总不得蓄，在家得蓄，但不应非理打骂耳。七逆罪者，如孟轲云：‘杀人之父，人亦杀其父。杀人之兄，人亦杀其兄。去自杀唯是一间。’今我为父报仇，彼复结仇于我父，又种将来害父之因，故报仇即可名‘七逆’也。结云出家菩萨者，意显在家菩萨犹得兼用王法，以直报怨，出家断不可矣。此是性、遮二业，既伤慈忍，复结来怨故也。……七众同犯，大小俱制，唯遮不开。果报者，报则相仇相害，更无休息；不报则解怨释结，永无仇对。”（卷第六）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X38/X38n0694_006.xml#pX38p0673a0901）

《（梵网经）菩萨戒本疏》（〔新罗〕义寂法师）说：“既信普亲一体之道，而瞋打相报，则非孝顺，亦丧慈忍，故制断也。即《论》中云：‘于他违犯，思择安忍。’（注：《瑜伽师地论》卷第四十）二乘俱制，七众同禁。文中‘若杀父母、兄弟、六亲，不得加报’者，外论一世怨亲定异，故云：‘父母之仇弗与共天下，兄弟之仇弗与共国，从昆弟之仇不为魁。’内融三世（注：‘内’指内教，即佛教），怨亲一贯，岂容为彼一亲而杀此一亲耶？故虽杀父兄不得加报。又我亲既死，不可还活，设害彼亲，于我何益？故《长寿王经》云：‘以怨报怨，怨终不灭；以德报怨，怨乃灭耳。’‘若国主为他人杀者，亦不得加报’者，谓国主为他人故杀我亲者，亦不得于国主加报，以国主亦是亲故。又可若我国主为他敌国杀者，亦不得于他国加报，以彼亦是亲故。长生按剑即其事也。‘杀生报生，不顺孝道’者，谓怨复是亲故，亦有生我之恩，杀彼生命，报我生恩，不孝顺道也。此亦杀时别结重罪，今于报怨之边结轻垢也。‘尚不蓄’下，举轻。‘况故作七逆之罪’者，知一切是亲而行报杀，故名作逆耳。‘而出家菩萨无慈报酬’下，违而成犯。偏举出家者，违之甚故，理通在家。‘乃至六亲故作’者，父、母、伯、叔、兄、弟为六亲，六亲之仇尚不应报，况余人也。《菩萨地》第十六戒云：‘若诸菩萨，他骂报骂、他瞋报瞋、他打报打、他弄报弄，是名有犯，有所违越，是染违犯。’此戒无开缘，制意可见。”（卷下）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T40/T40n1814_002.xml#pT40p0677b0801）

《梵网菩萨戒经义疏发隐》（〔隋〕智者大师义疏，〔明〕莲池大师发隐）说：“〖义疏〗瞋打报仇戒。既伤慈忍，方复结怨，故制也。外书有二途：一、是礼之所许，二、是法之所禁，渐敎故也。今内经悉禁，七众同犯，大小俱制。序事三阶：初制不应报仇——谓以瞋打报瞋打，非谓应以德报怨。‘尚不应蓄’下，第二，举况。‘而出家’下，三、举非结过。奴婢，出家菩萨不得蓄，在家得蓄，而不应非理打拍。

“〖发隐〗礼许者，《记》（注：《礼记·曲礼》）曰：‘君父之仇不与共戴天，兄弟之仇不反兵，交游之仇不同国。’礼应报也。法禁者，约始三章，杀人者死；律垂诸代，断命必偿。法应报也。然此乃权渐之敎，未是真实，故世道行之，内经悉禁。……佛意止谓不当以瞋打还报瞋打，非欲人更以恩德报瞋打也。孔子答‘或人’之问意正如此。故知儒释立敎皆近人情，不矫枉过正而使民难行也。《大般若经》二十一云：‘菩萨当斗争瞋恚骂詈，便自改悔：“我当忍受一切众生履践如桥梁，如聋如哑，云何以恶语报人？我不应坏是甚深无上菩提。”’又《般若经》五百二十云：‘菩萨设被斫截手足身分，亦不应起瞋恚恶言。所以者何？“我求无上菩提，为拔有情生死众苦，令得安乐，何容于彼翻为恶事？”’正此意也。问：君亲乃人世大伦，《梵网》号王臣共受，轻仇不报，理或无妨，坐视戴天，心胡安忍？是则佛法行而人道废，毗尼起而忠孝亡，亦何取于戒也？答：此有三义具含，经疏参合明之，其意自见。一者经明孝义，二者疏明渐义，三者会经、疏义。一，明孝者，今人报仇，岂不以‘子伸父恨，大孝斯称’？而不知杀生报生不顺孝道，孝既不顺，安用报为？所以者何？良由天地以生物为心，而父母乃有生之类，彼伤吾亲之生，吾复伤彼亲之生，杀一生，报一生，于我之生无益，于彼之生有损，生弥寡而杀弥众，乖天地之和，伤化育之原，是焉得为孝乎？二，明渐者，报仇虽礼法所开，而礼法非真实之敎，盖是权为近轨，暂制顽民。所以者何？良由实际理地不见内身、外身，真如体中何有能杀、所杀？一味平怀，泯然自尽，安得无冤起冤、非杀成杀，太平而兴戈戟，平地而作波涛乎？三，会经、疏义者，按《疏》则既标‘七众’为名，似应同制；原经则止制出家菩萨，不禁臣民。经、疏不同者？或甲本与乙本差殊，或豕亥与鲁鱼淆乱，又或大师权巧，故补经文，诚恐炽然成风，冤冤无尽。然而经文广布，金口炳然，理合依凭，外护名敎。仇不应报，自属出家，不说在家顿忘君父。假使孔子而受菩萨戒，岂可讨陈恒而便破毗尼？赵盾而与梵网流，安得不讨贼而赞为持律？通会经、疏，要当以经文为正耳。……曰‘三业’，而止标‘口罪’者，骂辱已罪无量，况打拍乎？奴婢且然，况作七逆乎？皆举轻况重也。出家、在家异制者，出家持钵支命，蓄此何为？而长骄奢、别良贱，宛同世谛，败灭慈风，虽多财力，不可为也。在家则日用治生不免须人，故得蓄。而云不得非理打拍者，拣合理也。举一奴婢，余者可知矣。故合理则刑唯加于有罪，非理则罚不及于无辜，此大中至正之道也。人曰‘佛法偏慈，不可以施之家国’，其殆未考诸此。”（卷第四）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X38/X38n0679_004.xml#pX38p0193a0301）

【某甲】末学详细阅读了，感谢指点！我前面的问题想表达的是：《论因果与平等》说到，虐猫的成因主要在于施虐者的烦恼恶习，而不能说是弱势者就应该被欺负虐待。固然，受虐待者之所以受虐待，是因为有其前因，而施虐者悔改后，反而可能不会感恶果，这看起来不公平。但细思来，确实因果就是这么错综复杂，由不得我“打抱不平”，只能守好自己的心。

【贤佳】“施虐者悔改后，反而可能不会感恶果”，这不容易，定业难消，可能重罪轻报，终究难免恶报，但不宜用报复心期望、“成就”其恶报，否则报复心自结罪业。

如《大般涅槃经》说：“菩萨摩诃萨复有亦知、亦见。菩萨摩诃萨知诸众生修身、修戒、修心、修慧——是人今世恶业成就，或因贪欲、瞋恚、愚痴，是业必应地狱受报，是人直以修身、修戒、修心、修慧，现世轻受，不堕地狱。云何是业能得现报？忏悔发露所有诸恶，既悔之后更不敢作，惭愧成就故、供养三宝故、常自呵责故，是人以是善业因缘，不堕地狱，现世受报——所谓头痛、目痛、腹痛、背痛、横罗死殃、呵责骂辱、鞭杖闭系、饥饿困苦，受如是等现世轻报。是名为知。云何为见？菩萨摩诃萨见如是人，不能修习身、戒、心、慧，造少恶业，此业因缘应现受报，是人少恶不能忏悔，不自呵责、不生惭愧、无有怖惧，是业增长，地狱受报。”（卷第十六）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T12/T12n0374_016.xml#pT12p0462b1515）

守好自心，随顺正见，不失慈悲，折摄（惩治折伏、宽容摄受）皆是公平。

如《菩萨地持经》说：“伏取者，心正思维，自护烦恼，见余众生若有毁失，下犯呵责，中犯折伏，上犯驱出。呵责、折伏，为安乐彼及余众生。若驱出者，还听忏悔，既安乐彼，兼利余人。若不还悔，安乐余人：余人见彼犯罪驱出，因是自护。”（卷第三）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T30/T30n1581_003.xml#pT30p0900b0701）

《法华经安乐行义》（〔陈〕慧思大师）说：“若有菩萨行世俗忍，不治恶人，令其长恶败坏正法，此菩萨即是恶魔，非菩萨也，亦复不得名声闻也。何以故？求世俗忍，不能护法，外虽似忍，纯行魔业。菩萨若修大慈大悲，具足忍辱，建立大乘及护众生，不得专执世俗忍也。何以故？若有菩萨将护恶人，不能治罚，令其长恶恼乱善人，败坏正法，此人实非，外现诈似，常作是言——‘我行忍辱’，其人命终与诸恶人俱堕地狱，是故不得名为忍辱。”（http://cbeta.buddhism.org.hk/xml/T46/T46n1926_001.xml#pT46p0698b1701）

更多相关辨析可参看：

《论忍辱之二》

https://www.zhengxinfofa.org/9366.html

【某甲】明白了！读了《罗云忍辱经》里说的恶人侮辱圣者的惨烈果报，就明白为什么不应该期望恶人遭殃了，因为因果规律法尔如是，恶人因为作恶而后世受苦，本不待我期望，反倒是如果我有这种期望，我也会因为我的恶心而后世受苦，确实很亏。

之前您也推荐过《论忍辱之二》给我看，文章的主体部分当时我看了，《罗云忍辱经》也看了，印象不是很深，但这次看，心里挺有感触的，我不敢起期望恶人遭殃的不善心了。但是按经论说，光不起期望恶人遭殃的不善心还不行，还得生救护心，如前面引文《法华经安乐行义》说：“若有菩萨行世俗忍，不治恶人，令其长恶败坏正法，此菩萨即是恶魔，非菩萨也，亦复不得名声闻也。”做菩萨真是不容易啊！

【贤佳】随喜深思！儒家也有类似倡导，如《孝经》说：“爱亲者，不敢恶于人；敬亲者，不敢慢于人。……昔者天子有诤臣七人，虽无道，不失其天下；诸侯有诤臣五人，虽无道，不失其国；大夫有诤臣三人，虽无道，不失其家；士有诤友，则身不离于令名；父有诤子，则身不陷于不义。故当不义，则子不可以不诤于父，臣不可以不诤于君。故当不义则诤之，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？……君子之事上也，进思尽忠，退思补过，将顺其美，匡救其恶。”